信风草子

御部樱町 御部晶子  作  薰女公子 转)返回

08 枯枝 其之三 御部晶子

弘徽殿女御便认真的修书一封,遣送至二条院的左大臣,详细的述说了此事。左大臣细想:中务亲王之大女公子出生高贵,确属一段美缘,又其是荣政帝的亲兄弟,嫁与之作为翁媳并无不可。探问三公子左少将时,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两家便以书信的形式筹划着这件事情。

左少将与公卿们闲聊时得知晴茗姬被亲王悉心教养长大,与其妹妹元茗姬乃是一对双璧佳人,有诗曰:

“ 结柳挽裳赏塘莲,翠色堪比双玉玺。 ”

不禁心驰神往,但贸然去探访是失礼的,纵然内心有多么焦急,也需细水常流方可,于是挑选了一张染成下浓色泽的淡红色信笺,香气浓烈,精调的墨汁浓度鲜艳无比,写道: “ 闻 小姐品貌优越,端庄淑惠,其念渴渴,不知意下为何,可知吾之春衫已然被泪水湿透,都没有人理睬呢。 ” 原来藤少将与先逝的正夫人感情并不和睦,不过是常装个样子,夫人逝世于他并无多少悲伤,反而松脱了不少。这会儿有位美名在外的高贵女子可称他的意,自是无暇细想。另外又附诗一首:

“ 情泪如潮湮我心,洇湿袖褥常不干。 ”

晴茗姬接到此信时正在与其妹元茗姬做“ 掩韵 ”游戏,信纸被扎在一根很长的荻花上,像是故意要引人注目般,观信后,大女公子默默的将信放置与木几上,也不曾说什么,继续兴致勃勃的游戏。二女公子身穿赤朽叶色泽的家常便服与香染样里衣,眼眸清澈,丽质天成,额发留得并不低,露出额角一端白净的皮肤,别有韵致;大女公子之貌更加端庄幽雅,身穿山吹底色并柳枝纹样的无襟服和梅染样里衣,浓发总是从耳后不安份的滑到胸口,左手拿一把绘有唐女观花的纸扇,面带笑意,温柔可亲。这时二女公子问道: “ 姐姐又收到了直幸大人的信么?平日里汝总是很高兴的呀。 ” 大女公子掩嘴轻笑: “ 汝胡说什么,不过是风流公子的随手打发罢了。 ” 二女公子又道: “ 莫不是准备说与的左大臣之家三公子左少将?然姐姐嫁过去续弦是无趣的呀。 ” 大女公子停下游戏,顺手拿起琵琶弹奏了一曲,拨子拨弦的声音非常悦耳,叮叮咚咚的如清泉滴落深谷,似有满腔心事无人诉说。出神的弹了一会儿,二女公子又问: “ 姐姐心中思虑之人莫不是那六位官人?可惜那人毕竟官位不高,嫁给他于姐姐是委屈的。又果真入了武家,怕是一举一动都不似这般了。 ” 大女公子摇了摇头,说道: “ 去年贺茂祭之时,吾与汝同乘一辆槟榔绒车,经过西八条之时,一位年少英挺之人威风凛凛的跨于马上,帘子被大风吹起来时,马上之人无意间与吾相对视,想是那一刻,心中便有了对方的面影了吧。家父防范甚严,那人也不辞辛苦的经常写信过来,言辞虽然并不华丽,文章也不见得有多高深,但那一片诚挚之心,却足以令吾感佩。父亲经常在闲话时说起武家之人有多么可憎,我看有失偏颇也! ” 二女公子笑道: “ 果真是 ‘ 情人眼里出西施 ' 么?但是父亲却是无论如何不允许如此的呵。 ” 大女公子移至廊上,观看庭院的花草,廊下两两三三的侍女们正在花丛里捕捉蝴蝶,采集坠落的花瓣做香袋,穿着薄红梅色的衫子和绯红色的外褂,碧空如洗,渺云漫漫,景色迷人。二女公子随即也出来了,两人肩并肩出神的看着这番春色,光景煞是动人。

又过了半月,中务亲王要去嵯峨进香听经,便嘱咐乳母和家臣好生留意照管。见亲王走了,二女公子偷偷的对大女公子说: “ 姐姐,先前听 宰相 君说,她父亲的一位好友送了两只美丽的雀鸟,毛色很漂亮,又很通人性,吾倒很想见见呢。 ” 大女公子也很感兴趣的说; “ 那就让她明天带进府里来瞧瞧。 ” 便传唤来那侍女,当即便一口应承了。

次日傍晚时分, 宰相 君提着鸟笼和食龛进入府内,后面跟着两个仆从,天色昏暗,厢房中也掌起灯来。这 时宰相 君行至西殿时,远远的望见南厢房的侍女鱼贯而出,想必是两位女公子已用完晚膳了吧,便转头低声对身后个子稍高的仆从低声说: “ 大人,等到吾从南厢中出来后,您就藏在偏殿中,待到月上中天时,您便可随心了。 ” 那人不发一声,微点了下头。

大女公子饶有兴味的逗引着雀鸟,从食龛中取出米谷来喂它,二女公子用春葱般的素手去抚摸鸟儿的羽毛,那鸟儿竟也不避开,二女公子调皮的将鸟从笼里取出,将它放在肩膀上,偏着美丽的头学着它的叫声,大女公子生怕它飞走,说道: “ 也太淘气了,鸟会飞走的。 ” 二女公子嘟着嘴巴说: “ 不怕哪,它如此乖巧,怎会抛下吾等去自寻芳呢? ” 于是两人笑做一团,玩闹一会儿后,春月也已经高高挂上天幕了。

宰相 君已退出,中弁乳母膝行而入,点着两盏纸烛,整饬好寝房后也各自回房安寝。二女公子早已睡熟,大女公子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爬起来撑开窗格,皎洁的月光似乎饱蘸了夜色的不甘一般,倾泻而贯,大女公子只穿了薄薄的若叶色单衣,发丝清整,美色俏人。正沉思着,忽然听见不远之处的偏殿有些声响,于是悄悄的打开偏门,谁知才刚将半个身子探出去,就被不知何人蒙住了头面,便人事不知了。

从昏迷中醒来时,见自己身处偏殿的东北厢房,身上盖着一床绿缎被面,身上衣物也完好无损,惊恐之中发现屏风旁黑黝黝的立着一个人,立即吓得浑身颤抖不止,但是仍旧斜着眼缩着身子问到: “ 汝是何人?真好可恨! ” 说罢便以袖抱头嘤嘤哭泣,那人拨亮灯火,凑近道: “

小姐真不知道吾是何人了么?吾可是日日夜夜想念着小姐,好不容易可以见到了, 却又惹 小姐伤心,吾无心之过望小姐体谅。 ” 大女公子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仔细辨别着此人,片刻后,惊叹一声: “ 公子原来是直幸大人! ” 再揉了揉眼睛看到,此刻平直幸大人已将仆从的外衣脱去,里面穿着一件无纹海松色礼服,想是为了轻装潜入而煞费苦心吧,连束带也换成极不惹眼的褐黄色。细观其面貌,眉宇之间英气斐然,唇角刚毅,衣袖只略略薰了极淡的 “ 落叶 ” 香。大女公子见此颇为尴尬:只穿着单衣又没有装扮的出现在这少年人的面前,多么的不幸啊!于是将被褥裹紧了身体,极力的缩向屏风后面,回到:

“ 身着单衫露羞容,心似谷底回音渺。 ”

平直幸大人好容易见到朝思慕想的女子,对方又姿态可爱,便心醉神迷,扯住大女公子的后裾,曰:

“ 妙姿何必言陋颜,冰壶似玉一杯饮。 ”

言辞恳切,情深意重,于是拉住大女公子的手,说道: “ 请汝不要讨厌吾啊!吾虽官位低微,却不似弄花之人朝夕变色,若 能与 小姐共度一生,乃吾幸事也。 ” 大女公子说: “ 何来讨厌之说,只是 ......” 直幸大人焦心甚炙,不由分说的便抱起女公子轻盈的身体,吹灭了灯火。

大女公子已无从躲避,只得接受此种际遇。此种遭遇真乃是:

“ 缘哪尽由他人定,执念不费痴情深。 ”

翌日早晨天蒙蒙亮时,直幸大人穿好衣服将大女公子偷偷的送至西殿南厢房中,临走之时,将所用惯的扇子留下来作为信物,恋恋不舍的离开房间,躲开换班的侍卫,溜出了府邸。天光时回到西八条府邸的东殿,帘幕后的侍女见其披着晨露偷偷摸摸的样子,发髻散乱,连里面的衬衣都没整理好,便互相眯着眼笑笑,心想这少年公子偷xiang窃玉的模样可真是难看啊!直幸大人心神未定的坐在房内,还在回味着昨晚的一夜风流,竟连二公子平中幸进入的脚步声都没察觉到,直到中幸大人笑嘻嘻的来到直幸大人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平中幸大人是平安盛大人的二公子,直幸大人的同母弟弟,昨夜想找兄长下棋,却一直不见其人,问遍府内各人,皆云不知所往。中幸大人猜想兄长莫不是去会那 “ 贺茂之女 ” 去了?因平日兄长之心事全说与之,故心下猜度几分,却并无把握。但见兄长之貌,也确非去会晤一般情人,定是那身份高贵之女。于是便问: “ 兄长面色未定,神思慌乱,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 直幸大人转过脸,窃窃的说道: “ 昨夜与中务亲王的女公子 ...... 吾细想之,亲王乃圣上亲兄弟,身份高贵无比,说是准备将其大女公子许配于左大臣之三公子藤少将,可是,昨日大女公子已与吾 ...... 吾为图一时之好,犯下这般大错,如何是好! ” 中幸大人吃了一惊,未曾料到兄长会冒险去做这等事情,于是说: “ 如若兄长官位稍能匹配倒还好办,可是眼下汝官位低微,中务亲王又一贯轻视平家诸人,视之为粗鲁不堪的外家势力,要成其好事极难也! ”

直幸大人想到这里,冷汗直流,一时没了主意,唉声叹气起来。又想到那花容月貌的大女公子,更加思绪茫然了。

大女公子突逢此事,虽并非心所不愿之事,只是这等事情如何说与亲王知,说与之后其会何等恼怒不堪啊!如此这般羞耻之事到底如何是好?二女公子见姐姐闷闷不乐,少言寡语,也不知什么原因,藤少将的信仍旧如雪花般的飞来,但是大女公子却连看也不看,回诗之事也由二女公子代笔。中弁乳母见状非常奇怪,于是偷偷的问贴身侍女侍 从 君有无发现异常情况。侍 从 君沉思了很久,终于说道: “ 大女公子最近二个月来时常突然呕吐,说只想吃酸味食物,脸色惨白,又不知详情,真伤脑筋啊。 ” 中弁乳母骇然,连忙将大女公子拉至一封闭的内室,问其内里,大女公子先是满脸羞红,后掩嘴哭泣,最后扑入乳母的怀抱,放声大哭,连声说道: “ 中弁可怜吾,吾之未嫁女子,做出此等丑事,将令亲王家蒙羞遭辱。如若如此得罪了左大臣,吾狠不得投入贺茂川中,让河神把吾带去吧! ” 中弁乳母只是叹息,说道: “ 小姐心下是否真的愿意跟随平家公子?夫人离世之前托付吾务必照顾好汝,亲王当初又是那么疼爱夫人,汝是亲王宝爱无比的孩子,汝若真做了 平家的 夫人,亲王虽会气恼无比,但也断不会有何过份举动。只是那直幸大人真为汝之所向之人么? ” 大女公子此时发丝散乱,泪水涟涟,形容哀丽无比,她抹了下泪水,低声说道: “ 吾对藤少将并无任何心意,直幸大人个性率直,虽现在官位不高,却颇有志气,甚合吾心。 ” 中弁乳母露出笑容,说道: “ 那就不要哭了。吾自去与亲王说明此事。 ” 大女公子还是很害怕的问: “ 父亲个性梗直,一心想让吾攀与左大臣家,会就此放过吾么?吾之身微不足道,只是那直幸大人为此事牵连,真不知有什么后果啊? ” 乳母安然的说道: “ 小姐且放心,吾自有办法。 ” 于是便起身向东厅而去。

中弁乳母只将此事波澜不惊的说与中务亲王听,亲王起初只是怔了一下,尔后涨红了脸,气上心头,狠狠的敲了下桌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 吾要找那不知轻重的武家小儿算帐! ” 于是便起身就要往厅外走。乳母此时淡淡的说: “ 老爷难道忘记纯子夫人了么? ” 亲王停住脚回过头,咬牙切齿的说: “ 这又与夫人何干? ” 乳母继续说道: “ 大小姐真可怜哪,才两岁就没有了母亲,夫人离去时嘱咐吾万勿要用心照拂老爷与两位女公子,而现在大小姐并非对直幸大人无半分感情,何苦身遭这忧患。如今照这情形看来,老爷与大小姐吾都是有心无力了,吾也厌弃这无常的人世,出 家为 夫人念经算了。 ” 一边说一边轻轻啜泣,哭声哀婉,亲王闻此哭泣便以手扶住廊沿,声音无力的说: “ 前日已与左大臣家订下这门亲事,甚至还劳烦圣上托与,如要取消婚事,岂不让世人取笑吾之无能么?这如何是好? ” 说罢蹙紧了眉心,愁思百结。中弁乳母说: “ 老爷您只需说大女公子突患恶疾,导致神志不清,难以全身入左大臣家不就行了么?等风声过去之后,再暗地里找平安盛大人商与此事,让直幸大人与大小姐结亲不就万全了么?到时候如果左大臣家有所怀疑,汝可与直幸大人串好口风说平家少爷因怜生情,执意要娶,推辞不过只能成其好事,不就成了么? ” 中务亲王深深的叹了口气: “ 只怪吾防范不周,让那平家之人钻了空子,可恨!可恼! ” 却不再说别的了。

中弁乳母松了口气,拜别后便往西殿这边而来,大女公子正在焦急的盼望,见到乳母,急急的问: “ 父亲可会去找直幸大人的麻烦? ” 中弁笑道: “ 放心吧,汝和汝之心上人都不必担心了。左大臣那边,汝父自会打点。 ” 二女公子在旁仍不知何事,暗自疑虑。

掌灯之时,廊外的小侍女递进一封结着白色樱花枝的信,大女公子避至内室,拆信观之,只见淡绿色的信纸上有泪珠洇点的痕迹,笔迹浅淡,只是寥寥的写着:

“ 独坐花廊念斯容,春风吹送情益浓。 ”

大女公子心底思绪万千,提笔回到:

“ 花廊闻语思不见,独卧孤枕梦难成。 ”

 

 

茶余饭后的边角下料——

erica:女大不中留啊...呵呵。大女公子当初不惜一切的要与平直幸接连理,后来也没有预料到最终会含恨而逝吧...可怜啊...

谨言:我倒想说把宰相君拉出去砍了。。。。。。

藤原晨见:只看出来WS房子骗到了人家一个MM

曼陀:「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真是有道理到凄凉的一句话呀 ……( 那位姬君读白诗一定没读到〈井底引银瓶〉这一首)

风夕惹:小曼别忘记还有另一首“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话说难保这姬殿喜欢的不是韦庄。深闺里的小姐么,一生也没见过几个男人,难得看到一位同龄异性,纵然位低职小,却风流潇洒,轻许终身那是正常的,只是有多少女人能如诗中人,赌的起亦不怕输呢?

曼陀:这首是还没把男人吃下去之前的向往,白居易那首是吃了以后吃坏肚子的抱怨啊(笑)

平直幸:为了后宫……走出了第一步罢了……

原贴 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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