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平静地发疯

——《百年孤独》读后感

知影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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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有一种平静的疯感。虽然是魔幻小说,但很多细节就相当现实。

布恩迪亚家族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祭品,近亲结婚让他们的血液中打上了深刻的烙印。犹如轮回魔咒启动了疯狂、孤独与不伦之恋,扎根在家族每个人的血液里,直至耗尽整个家族的最后一滴血。这个家族的男子困于同一个名字:阿尔卡迪奥和奥雷里亚诺,经历着禁欲、孤独到放纵、乱性、毁灭。这个家族的女孩继承前人的名字,遭遇着同似的命运。

一时的嫉妒导致了一场激情谋杀,马孔多是由杀人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带领他的朋友们一起组建的。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它从荒原变成偏僻小村,再逐步繁荣化为城市,它从一块无人死亡的土地逐渐变成了一个家族的墓园。 最终荒芜,直到它在一场飓风中消失。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人类的发展史缩影,从文明的兴起乃至在时代的洪流中走向消亡。

第一代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是个极富创造性的人,他和梅尔基亚德斯的相遇就如“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在少年时代就看过的篇章非常的让人印象深刻,在温饱线挣扎的同时,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想要追求学术的至高殿堂,生不逢时,条件艰难,他的追求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失效中焦乱如锅底,并将全家的生活拖入火里。你要说他错了吗?可是这样的坚持,才是推动历史车轮前进的一根撬棍。 他的精神世界与马孔多狭隘、落后、保守的现实格格不入,终究陷入孤独之中不能自拔, 这样的矛盾恰巧就是开山鼻祖的命运:他曾正确过,也痴狂过,最后失去了自我,被家人困在树下直到死亡。

乌尔苏拉作为布恩迪亚家族的老祖母,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她热爱一切!家族的兴旺就在于她的生产,她如布恩迪亚家的大树一样,不惧时光,撑持了家族一个世纪。哪怕老何塞14年没管家,她也能凭自己的能力养育孩子,做糖果小动物发家致富。个性坚强固执,哪怕老年时逐渐失明,也通过强大的记忆和嗅觉感知一切, 倔强得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只要上帝还让我活着,这个净出疯子的家里就缺不了钱。”她践行着自己对家族的诺言,执着于家族血脉的延续和猪尾巴孩子的禁忌,是布恩迪亚家中唯一能在疯狂中反思家族的发展与没落。她一手建立了大厦,见证了大厦的没落,是一个普通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长子何塞·阿尔卡蒂奥在青春期时经历了他人生里的第一次孤独,在与庇拉尔·特尔内拉的交往中得到了解脱,却极其不负责任的逃走。到处流浪,浪够了才回归家庭,他拿力气当赌注,把男女之欢的能力当成谋生的手段,生前肆无忌惮纵情声色,最后在和表姨妈丽贝卡.布恩迪亚的婚姻中离奇死于枪下,不知凶手为谁。他死亡后身上的血如线一样一直延伸到乌尔苏拉的脚下,象征了血脉的回归和忏悔,他从无知到肆无忌惮直到走向死亡就都很魔幻,同时这些描写也很让成为“母亲”的读者感到痛心。(是否是他拯救了弟弟的那枚子弹时空穿越射向了他自己呢?多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这样的梗原来老早就出现了啊!)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次子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是第一个在马孔多出生的人,他不仅是一位战士,还是一位艺术家,又还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在书中占据很重要的篇幅。相对其兄长疯狂的性格,他是截然相反的孤僻而克制。

马孔多诞生后逐渐兴旺,它从部落变为村,乃至城镇化。领地扩张到一定程度势必引来争斗,势必定出鹿死谁手,势必阶级化、武装化、政治化。仿佛昔年看《兽血沸腾》还有《紫川》的时候,蛋糕做大了,就有人想来分了。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活跃的岁月,文章就不再拘泥于田园风的描写,而对争权夺势下了相当的笔墨: 他被迫发动三十二场战争但全部失利, 漫长的军旅生涯中,他逃过十四次暗杀、七十三次伏击和一次枪决仍大难不死,并在战时创造了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无所不在的神话。作为拥有疯狂血统的布恩迪亚一员,他的疯狂不在情爱中,而在战争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大权独揽却在孤独中陷入迷途,他厌倦无休无止为荣誉而战, 会让他不断想到的童年最温馨的画面是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很难想象这样彪悍的男子从小缺爱, 童年时父亲忙于实验,对他很少关心, 母亲乌尔苏拉整日忙于生计, 对他也没有多少关爱。 唯一爱过的人,只有他年幼的妻子蕾梅黛丝· 摩斯科特 ,这和他在两性关系上低自尊有关。青春期没有任何人对他有引导,也没有和任何女人交往,却因误入妓/院遭受了挫败感,让他决定远离女人来遮掩性无能带来的羞耻。因为性而感到自卑、孤独、羞耻的情绪长期主导了他的性格,直到他对9岁的蕾梅黛丝一见钟情——像《洛丽塔》里面亨伯特对洛丽塔,介于欲望和爱情之间中。不能遮掩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曾经是恋/铜/癖这个事实,蕾梅黛丝令他的狂热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地让他思念。而蕾梅黛丝的父亲是当时马孔多的里正,为了政治利益居然也同意了这桩荒唐的婚事。这个善良的女孩什么都没有错,刚摆脱尿床的习惯,才学会洗澡穿衣就进入婚姻迅速成长,怀着双胞胎却被小姑子误杀。这场童/婚的直接受害者就这样结束一生,她的善良和能干让家人想念她,一直被当成14岁的老祖母长期供奉。蕾梅黛丝太好了,是这个家族不配。

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除了和哥哥一样找了庇拉尔.特尔内拉作为性启蒙,并生下奥雷里亚诺·何塞以外,在蕾梅黛丝横死以后,放飞自我与十七个女人生养十七个儿子。 他只负责认,不负责养。因为他就是一个无力去爱的人。(在某个时刻,同一个空间一共十九个奥雷里亚诺的存在就问读者你脑子炸不炸。)他厌倦战争以后就是当一个金银匠,把小黄鱼打了融化,重打再融化,重复地消磨孤独直到死去。

有人说庇拉尔·特尔内拉 “是《百年孤独》唯一一个有伦理道德的女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布恩迪亚家族繁衍的指引人。”她指导着布恩迪亚兄弟如何在黑暗之中让欲望之花盛开,并为他们各生下一个孩子。 为了拒绝和不知情的儿子阿尔卡蒂奥发生乱伦关系,她花费重金雇了桑塔索菲亚.德拉.彼达成为儿子的情妇和妻子 。 老布和乌尔苏拉本就是近亲结婚,还背负人命,生下了孩子管活着就行,在性教育上只强调不要生猪尾巴的孩子,其他基本不提。

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庇拉尔.特尔内拉的私生子阿尔卡蒂奥是一个相当迷恋权势的人,或者说他因为没有父母的教导而迷失自我。他曾在马孔多肆意发号施令, 是马孔多历史上最凶残的统治者。亲生爸妈没管他,他在不合身的衣服下凑合长大。也正是如此,他在失利后背保守党被枪决时,临死前想的是妻子桑塔索菲亚.德拉.彼达 ,是亲人,是给未出生的孩子起名,最终是婶婶的死亡情景和他孤独的生命一起终结。

桑塔索菲亚.德拉.彼达(慈悲圣女)与阿尔卡蒂奥的结合源自于一场交易,她生下了阿尔卡蒂奥的遗腹子们, 她照顾年迈的乌尔苏拉, 还有关在小作坊里阿尔卡蒂奥第二, 仿佛一个仆人般一生都在操持家务为家族默默奉献,却从未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地位,甚至于年迈了像一条老狗一样出走,默默死在人所不知的地方。 她的孤独是无声的、隐形的,她不应该是可有可无的—— 无论是拉丁美洲还是全世界,都有很大一部分善良又悲苦的劳动人民为了心目中的一点点小美好,任劳任怨,操劳一生。即使他们做了伟大的贡献,也被上位者刻意忽视。

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和庇拉尔.特尔内拉的私生子奥雷里亚诺.何塞,少年时代迷恋养育自己的姑妈阿玛兰妲,成年后因恋情无果变得无所事事,背负布恩迪亚疯狂基因的最后也是遭受枪击,英年早逝。虽然上校的儿子多达18个,但所有的儿子全部都英年折戟,一个血脉都没留存下来。

阿玛兰妲作为老布和乌尔苏拉的幼女,本应在富裕的物质生活中得到幸福。但从小她 被家里忽视, 没有得到过足够的关爱,长大后孤独偏执。 她温柔而长情, 极度的渴望得到皮埃特罗·克雷斯皮,却因他爱的是养姐丽贝卡而极度的遏制和嫉妒,不惜为此要毒杀丽贝卡,却误杀了二嫂蕾梅黛丝。悔恨和愧疚从此纠缠在阿玛兰妲的生命里,哪怕皮埃特罗·克雷斯皮对她开始情感转向,她也因此而拒绝了爱情。没想到皮埃特罗竟然为她自尽而亡,这就造成了她内心永久的创伤与阴影,从此饱受折磨——”无穷的爱意与无法战胜的胆怯之间的殊死较量,最终胜出的是阿玛兰妲毫无理由的恐惧。”

阿玛兰妲拒绝皮埃特罗、 拒绝赫里内勒多、拒绝奥雷里亚诺.何塞, 自己终日关在房中缝制殓衣,缝了拆,拆了缝,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觉悟她最爱的是二哥奥雷里亚诺,但她无法像丽贝卡那样干脆而直接地嫁给何塞·阿尔卡蒂奥。这样往返于爱情苦痛道路上的女人,她那少年的嫉妒、青年时的悔恨、盛年时的怀疑,以至中年后的迷乱,仿如所有不能成就的爱情悲剧典范,将地雷一一踩遍。 她患得患失, 害怕自己驾驭不了虚妄多变的爱情,最后选择孤独死亡。

第三代阿尔卡蒂奥·何塞的遗腹子们奥雷里亚诺第二和何塞·阿尔卡蒂奥第二,这对兄弟是真正的同生共死,死亡后还意外对调埋到对方的坟墓中。谁也不知道童年时换名游戏交换了无数次的结果到底换对人了没有。乌尔苏拉说得对啊!“这两人身上好像都集中了家族的缺点,却没有继承任何美德。” 何塞·阿尔卡蒂奥第二有着奥雷里亚诺上校一样落落寡合的气质, 童年时观看枪决给他的记忆带上了无可磨灭的阴影。偏偏他遭遇了最大的死亡—— 惨绝人寰的工人起义失败后的大屠杀。虽然侥幸活着,也和行尸走肉一样只会钻研羊皮卷,却参不破他的苦厄。为了死后不被活埋,他的母亲亲自砍下他的头颅。(其实每个疯狂的布恩迪亚,都有帮凶。)

奥雷里亚诺第二长成了和第二代何塞·阿尔卡蒂奥一样的彪形大汉,年轻时和何塞·阿尔卡蒂奥第二身份互换,同时和佩特拉·科特斯搞暧昧。 后来他娶了最美的女王费尔南达·德尔·卡皮奥,但过于保守的妻子使他长年与情妇佩特拉·科特斯沉迷于情欲, 养殖牲畜幸运地带来巨额财富。终究因为行事荒唐,挥霍无度,还有马孔多那场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雨,家道衰败。他最大的光辉点是后期做了一个和蔼可亲、乐于倾听的好父亲,家道中落后卖力干活,让家里再没缺过食物,并赶在自己死去前攒够了送女儿阿玛兰妲·乌尔苏拉去布鲁塞尔的学业开支。这个生来为了享乐的男子有着与众不同的豁达: 让一让,母牛们,让一让,先生们,女士们,生命短暂啊。

费尔南达·德尔·卡皮奥的双亲按照理想的样子培养是带有一定政治目的的,这让她与现实世界完全隔绝,她只知道要培养规矩,为自己竖起一道又一道防护墙,连最起码的自理能力都没有, 她既是父母教育方式的受害者,又是自己儿女教育的迫害者, 一生都活在孤独的虚伪假象中。费尔南达从未尝试理解他人,因为从未有人尝试理解过她。她受到的教育极度禁欲,却偏偏嫁给了重欲的丈夫, 一番操作下,命运颠倒了事物,奥雷里亚诺第二变成了情人的丈夫、妻子的情人,哪怕他和妻子有了三个孩子。这一场三角恋没有赢家,让读者看到了仿如现实生活中爱情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妻子费尔南达·德尔·卡皮奥自幼被父母以女王的标准来培养, 她的繁文缛节和无休止的抱怨导致三个儿女的悲剧以及整个家族的衰败;佩特拉·科特斯得到了奥雷里亚诺第二的身心,在其死后还持续供养布恩迪亚家族,她本来就不是爱情的第三者,一直是被爱情戏弄的善良女人,拥有自己的骄傲和原则。

蕾梅黛丝·布恩迪亚是双胞胎的姐姐,从小有着惊心动魄的美貌,那是具有“致命的力量”,谁爱谁死。而她本人就像被时光遗忘,只长个儿不长智慧。说不好听就是弱智: 不理解什么是爱,甚至没有性别观念。 美人儿蕾梅黛丝天真烂漫, 排斥人情世故,排斥一切世俗,喜欢犹如婴儿般赤身露体,不着寸缕——连头发丝都不要。纯美的人就是如此的没有善恶之分,没有情感认知,没有恶魇,没有烦恼。最后她于圣光中消失,仿佛不曾来过,她的消失仿佛带走布恩迪亚家最后的荣光。

像所有的败家子一样,费尔南达的儿子何塞·阿尔卡蒂奥接受一切的谎言成长,并用所有的谎言欺骗母亲,一事无成回到家中,偶然挖出家中的遗产,来不及挥霍就人为财死被酒肉朋友谋杀了。

在母亲费尔南达的干预下, 雷纳塔.雷梅黛丝(梅梅)自由的灵魂,疯狂的血统造就出的早恋无果修道院未婚生子一条龙,直到衰老都一言不发。这样的人生早已不是孤独可言,只是这样极端的无声反抗却一样毫无用处。她的儿子奥雷里亚诺由祖母费尔南达秘密养大,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遵循血脉的力量疯狂地爱上了自己的姨妈阿玛兰妲·乌尔苏拉。只因为她给了她最多的善意,最多的关心。

全书最幸福的女孩子应该是阿玛兰妲·乌尔苏拉了,她获得了健全的父爱(因为母亲的缘故,所以她有明显的恋/父/情节,丈夫大了她15岁),她是家族中唯一正常的孩子,身材娇小却活力十足,天真烂漫,无拘无束。如果她毕业后没有和丈夫回到马孔多,她将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丈夫加斯通很爱她,他们的钱财足够挥霍。马孔多的家园已经趋近荒废了。这样的荒园里,两个布恩迪亚毫不知情地荒唐了一段时间,生下了最后一个长着猪尾巴的布恩迪亚血脉,阿玛兰妲·乌尔苏拉血崩而死,梅梅的儿子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巴比伦)忙于悲伤,刚出生的儿子罗德里戈·奥雷里亚诺被红蚂蚁吃了。

一切随风而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你怀着阅读名著的虔诚之心看《百年孤独》的,却没想到被里面的黄暴雷得闪到腰。书里有很多关于性意识苏醒的描写,简直是充满了奇思妙想!至今为止我看过的名著,关于男性性意识觉醒时对女性的视线扫描最为原始、最庄重的描写。不仅有关于性的露骨描写,欲望的直白叙述, 还详细描绘了人们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无奈和接受过程,以及死亡对周围人物产生的影响。人性的复杂性和社会的多面性,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一一跃然纸上。

布恩迪亚家族的人生活的原生家庭都是断层的,下一代所在的家庭环境都是父母责任不全的。所以他们未必是在爱中被期盼出生,也没有在父母宠爱之下成长,最后只能孤独地走向死亡。 布恩迪亚家族的人没有一个是不疯,只是看起来平静不喧闹而已。他们有人疯狂研究新科技,有人沉迷于打仗,有人独守孤独不能自拔。曾经这个家族名声显赫,终归日薄西山;子嗣众多,却早夭无果;财富累累,挥霍无存;为疯狂滋养巢穴,极度膨胀后繁华落尽,消失的毫无痕迹。他们有能预言的人,有能算命的人,却都是成就命运的棋子而已。
《百年孤独》有许多待解之谜,解不解也无所谓。本意就是魔幻小说而不是推理小说,不用太在意细节。作为读者未必一开始知道结局,但书中的所有预言都在指引着故事的必然,只在读到最后一页才如蛇衔尾一样恍然大悟!

(差不多肝了8小时,一边参考网友的读后感一边整理自己的想法,原本800字的读后感就变成了5700字的论文了……我这沉默的话痨者就是这么自我养成的。 2025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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