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话 Desire

“可恶！……”雷欧大喊，“站住！——你们被逮捕了！这些坏孩子！”他又是拎又是抱地对那些孩子发火。

“你在做什么呀？刑警先生？对方可是小孩子。”D伯爵正好经过，好心提醒他，“而且别人都在看你。”

“D伯爵！”雷欧一见面便大叫，不过并不是对他生气，但下一秒又生气地说，“你看……这些小孩拿玩具枪射这只狗作乐！”

“狗……？”D伯爵凝下了眉，但见地上卧着一只棕色的拉布拉多狗，正在舔着它身上的水，可怜见地抖个不停。

“铲奸除恶，维护正义是警察的本份，即使是野狗也不能坐视你们虐待它！”雷欧正积极地贩卖便宜的英雄主义，却不晓得他的行为更像虐待儿童！因为他胳膊夹着两个小孩，双手还各拎了一个！

“那不是野狗，黛西是我家养的狗！”雷欧右手挟抱着的金发女孩大声地说，“主人要怎么对它，外人管不着吧？”

“什么……你个混蛋小鬼……”雷欧非常生气，正要处分她时，手机却响了，只得拨空接，“喂？什么17街的超市有人持械抢劫？”他丢下小女孩，飞似的跑去。临行还丢下一句话，“伯爵，剩下的交给你了，好好教一教这些小鬼！”

“啊……刑警先生！”但人去影无踪了。那些小孩也纷纷开溜，只有小女孩慢了半拍：“鲍比，等等我！”不过，没人等她。

“小妹妹，请等一下。”D 伯爵叫住她，微笑地说，“要不要……到我那喝杯茶？”他抱起黛西，那发抖着的小狗。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让人无法拒绝他的邀请。

小女孩随 D伯爵到了店里，她对一切都是那么好奇：“我都不知道唐人街有这样的宠物店呢！哇——”她跑向一个鸟笼，“这种鸟从没见过，好漂亮！”

D伯爵摸着黛西发抖的身体对她说：“你并不讨厌动物……却为何要虐待它呢？你看它抖得这么厉害。”

小女孩坐在沙发上吸着 D伯爵给她的果汁：“因为黛西最近不太听话了。我把原本是弃犬的它从街头抱回家。刚开始很幼小很可爱，但块头却越来越大。”

“可是毛色是很优良的品种哦！”

“我想再养只小猫，却被妈咪拒绝了——她说要是我无法照顾好，就把它丢掉。但不管把它丢多远，它最后还会跑回家。”

“喔——”D伯爵却对黛西说，“真聪明。”

小女孩有点不耐： “反正……我已经对养它感到厌烦了。”狗儿似乎听懂她的话，发出了低低的悲鸣。

“对了，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玛……玛格丽特……”

“好可爱的名字，你是独生的吗？”D伯爵开始进行性格挖掘。

“不，还有三个姐姐。”

“哦！那么家人一定很疼你喽？”

“才不呢！”玛格丽特拍桌而起，很不高兴地说：“大姐罗莎不过成绩好一点，成天板着脸；二姐当选了高中小姐，总是被爸妈放在手心上疼。大我一岁的三姐凯丽总是对我使用暴力。而妈咪在我们吵架时，总说我不对！”

D伯爵听完只说道：“我明白了。这只狗就由本店收购了。为弥补你，可以送你一只新的小动物。”

“真的？”她很开心又十分惊奇。

D伯爵摸着黛西的头对它说：“不用担心。你在这里等一下喔。”随即带着玛格丽特进入里间。

“有小猫吗？”玛格丽特拍着手兴奋地问。

“当然有。”

“不，还是小狗比较好，或者——”

D伯爵用平缓的语气说：“本店是全世界名式得样的宠物都有的，不会让客人失望的。”

……真的耶，这间店比想象中还大，好长的走廊，甜甜的……芳香……又不知从哪来的 。玛格丽特边走边想着。

“来，就是这间。”D伯爵推开了门，玛格丽特走了进去，只见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最后黑暗中，她看到有几对眼睛闪闪发亮着，灯打开后，只见沙发上坐着好几个又瘦又弱，皱眉而愁苦的孩子，地上、椅边也有。

“请在他们之中挑一个吧。”D伯爵不紧又慢地说。

“什么？”玛格丽特惊呼：“我……我说我想要的是小猫或小狗啊！他们……是人类的小孩……而且……都是……”她说不出来。 都是些眼睛充满恐惧，且瘦弱的孩子 ……

“玛格丽特！”D伯爵双手轻轻搭着她的双肩，以一种奇妙的口气说道，“你想要的其实是个‘妹妹'吧？”D伯爵又接着讲，“即可爱，又顺从，会听你的话，像仆人一样的‘妹妹'——好了，我会把你喜欢的送给你。”

……

“玛丽！”玛格丽特家传来母亲火爆的话，“你究竟野到哪里去了！要吃晚饭了——”她挥动着勺子，粗鲁得像煮大锅饭的厨娘，见到玛格丽特身边的女孩问，“这……这孩子是你的朋友吗？”

玛格丽特微笑地介绍： “妈咪，从今天起她要住在我们家，可以吗？”

“你……你说什么？玛丽……你在胡说什么呀？”她的母亲怎么看都令人不快。

这时 D伯爵也来了：“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女士。”

“女士？”这称呼令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又大声地质问，“你又是哪根葱？”

“我在唐人街经营一间宠物店，这次是为了令千金不要的宠物而以这孩子为替代品——”

话音未落，她母亲立刻大叫： “你说什么？又不是猫或狗！怎么能这种来历不明的小孩？”她的音量引来了其他的女儿。

D伯爵并不恼火，说：“其实这女孩在中亚战火中失去了双亲，是个不幸的孩子。虽然出身高贵，但却无奈地流浪天涯，而且悲惨的现实也让她患了心病。因此，若由您这样的上流家庭，夫人或小姐们这样美丽聪慧，有慈悲心肠，品质高尚的人们来养育，一定能让这孩子……体验到良好的礼仪，与充满爱心的家庭生活。”D伯爵夸夸其谈地陶醉在一片片称赞之中，不住地讴歌对方，近乎要将她的祖宗十八代也歌功颂德一番了。

糖衣炮弹威力真是无穷，那班人全都阵亡于此，那母亲含糊不清地说： “您……您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我家有四个女孩，最大的只有18岁，……伙食费……呃……我是说该怎么办……”经济考虑是必要的。

“啊——我忘了。我竟会犯这种错误。”D伯爵说着打开带来的箱子，取出了一叠钱，“事实上，这孩子由一个财团付每周2千美元的养育费。总之，麻烦你们就照顾她一个月好吗？我还可以送你洗衣粉当赠品！”

一个月就有 8千美金，一年10万6千！

“这……既然你这么说——” 那母亲很勉为其难地说道。

“那就请在这文件上签名——”D伯爵握着玛丽的手，对她说，“那么就请你们，暂时替我……好好疼爱这孩子吧。”这时，所有的人都仔细看着那个女孩子。她有一头棕黑色的及肩短发，没有多少光泽，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连衣直筒短裙，手脚细如干柴，双颊瘦得颧骨都突出，非常可怜。

D伯爵一走，这家人对着那叠钱高呼万岁，当听到女孩肚子的饥饿声才记起晚饭还没吃。

妈妈拿了些蔬菜沙拉、面包以及浓汤放在她面前，殷勤地说： “快吃吧，你可是咱们的摇钱树呐。”

女孩看了看玛格丽特，她也催她快点吃。结果，她竟是用双手抓起盘子里的东西往嘴里送，妈妈很不高兴地责怪道： “这孩子怎么搞的，居然用手抓？这点‘礼仪'也要人教吗？还是中亚时兴手抓饭呢？”

“哎呀，不行啦！”玛丽拿了根汤匙放到她手里示范，“拿着汤匙，像这样。”

女孩学着她，喝了一口汤，发出 “啧啧”的声音。

“喝汤不可以发出声音的哦。”玛丽见女孩对自己事听计从，开心地对妈妈说，“放心吧！妈咪，各位姐姐，这女孩就交给我照顾吧！”她倒是极尽姐姐的职责。

饭后，她们一起去洗澡，玛丽决定给她取个名字： “黛西——就叫黛西好了。和交换的狗狗一样的名字。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疼你的。”

第二天，雷欧 “光临”宠物店，他一进门便使劲地掀着衣服扇风：“好热、好热！快点给我冰的东西！”

这臭洋鬼子！ D伯爵一见他这么嚣张很是生气，苦于没有泻药，加点进去他就会拉得又凉又爽了。

“对了。”雷欧得到冰茶的慰问感到很奇怪，“上次那群小鬼呢？”

“在东方呢……救了乌龟之后它会带你到美女成群、酒池肉林的地方去享乐。”D伯爵喝着茶不着边际地说着浦岛太郎的故事。

“你在扯啥？”

“没有，事实上，我用其他宠物作了交换。”

“……你呀……是不是‘又'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卖给别人啦……”

D伯爵反问道：“你不是叫我好好教教他们？”

“你！”雷欧生气地站起来，“又是啥？吃人的兔子，鲨鱼？”

“我开玩笑的！”D伯爵哈哈而言，“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啊！” 虽说如此，不过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 ——玛格丽特竟然选了那个孩子。最不起眼，眼神充满了最多恐惧——只是单纯的同情吗……？——不，是优越感……那正是玛丽的欲望。 D伯爵在心中想着，也顾不得雷欧说什么了。

这天玛丽常带黛西上学，并高兴地将她介绍给好友鲍比，还教她打篮球。但是 ——

黛西无论做什么事，一学就会，而且做得比玛丽的好，玛丽开始不高兴了，之后 ——学园里不时传来讨论黛西的事——

“黛西的篮球打得好棒呢！”

“不只是篮球喔！跑步也好，游泳也好，连高中生都输过她呢！而且她不止运动拿手，唱歌时老师很喜欢由她来唱，绘画老师还赞她是天才！”

“对，刚开始时让人感觉有点阴沉，不过说过话后就发现她很开朗。”

“而且笑起来也很好看喔……”

种种赞语，句句是刺，玛丽感到很窝心。

某一天回家后，家里人拿了件新裙子给黛西穿，妈妈说： “哎呀！很合身嘛！”

玛丽一看，问道： “哪来的新衣服——？”

妈妈看着黛西拎裙子的模样感到很开心，很满足地说： “不能老穿你的旧衣服嘛！”

“为什么？我老穿姐姐们的旧衣服，从来没……”

妈妈却说： “今天那个中国人又来了，送来这星期的抚养费，还有杏仁豆腐什么的点心……再说老穿旧衣服也不好看嘛！”妈妈递给她一件和黛西一样的裙子，“来，玛丽的份也一起买来了，你该好好感谢黛西！”她走到黛西身边，看罗莎给她梳头，边说，“比起刚才时丰满了不少，皮肤也更有光泽了，越来越有女孩子的样子了。”

“是啊！”罗莎手里拿着梳子轻轻地摩着黛西的头发，“头发的发质也变好了，换成这样会更可爱哦！”她试着为她梳了个发型。

这一切看在玛丽眼中，所有的话听入她的耳中，都令她感到一阵愤怒，她跑回房间， “碰”地摔上了房门。

“真是的，一点也没变。”罗莎原期望黛西的到来可让玛丽收敛一点，却不想玛丽全无变化，“比起懂事的黛西，差多了。”

凯丽也说： “而且常帮忙做家事。”

一向不大爱说赞美话的莉莉也说： “总觉散发出一种气质，也许出身好吧！搞不好，她在她的国家真的是上流阶级的千金小姐呢！”真是身价随钱高。D伯爵给多了，她们就开始无止的赞词。

新发型做好了，黛西的卷发做得很可爱，和初来时有天壤之别的面貌，实在另人吃惊，可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最后，妈妈总结说： “这个优秀的孩子，不要说一个月，我倒希望她永远当我们家的孩子呢！”

讨厌死了！ 玛丽边走边踢着石子， 什么嘛！什么嘛！每个人都黛西！黛西的！自从她来我们家，就事事不顺！今天也是！

今天放学她邀鲍比一起去玩，却被拒绝了。

“啊！”她感到眼角看到有熟悉的身影，是鲍比。而黛西此刻正好拿了杯饮料给他，两人很高兴地笑着！

一股火从玛丽心中燃起 ……她努力克制着眼泪。

晚上黛西回到房间，玛丽一巴掌甩了过去， “啊！”黛西吃痛地叫道，她根本不知道为何会被打。

“滚出去！”玛丽指着门大声地对她说，“给我滚回宠物店去！”

“玛丽？”黛西被打又被赶，很是委屈，“玛丽，为什么？你在生什么气？”

玛丽火大地说： “像你这种人，我根本不该把你带回来的！”她继续又打又踢地对待黛西！

“不要！不要！”黛西拼命用手按着头，“好痛啊，玛丽！”

哭声引来了妈妈，她推开门问道： “你们在干什么？”她见玛丽扬手要打下去，忙抓住她的手肘，“你的手举这么高，想对我家女儿做什么？”

——什么？ 玛丽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我家女儿？

妈妈狠推了她一把： “罚你今天不准吃饭！”说完便甩门出去了。

“……妈咪……？妈咪！”

“啊……玛丽，你没事吧？”黛西扶起她，“一定很痛吧？”

“黛西？”

“别担心，等一下我去向妈咪道歉，从现在起我会保护你的。” 黛西一脸坚定，目光诚挚地望着玛丽，“我会，永远、永远地……保护你的。”她抚着玛丽的脸说，“玛丽……回答我……？玛丽……”

玛丽用眼泪告诉了她答案 ——她不知所措啊。

真是风水轮流转哪。

约定的时间到了， D伯爵坐着总统式的加长型礼车来到众人面前。“我来接回寄在你家的小孩了。”他伸出了手，“来，过来。”

玛丽不知为何自己伸手过去，她被妈妈饿了两天，一时间也瘦了，见 D伯爵来接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带走？”她回头叫着，“爹地……妈咪？姐姐？”

却见他们都远远地绕着，黛西在他们的中间幸福地微笑着： “为什么？我才是真正的女儿呀！爹地……妈咪”玛丽高先声喊着，泪流满面。

D伯爵以微笑的脸说：“所谓的父母都会对自己孩子的表现斤斤计较，更何况有好几个兄弟姐妹的话，立刻会被拿来做比较。然后选择较优秀的一方。也就是所谓的偏心。”

玛丽明白过来了， 那么 ——那么！我就这样被父母抛弃了？ 原来被抛弃的心情是这么痛苦的！

“伯爵……？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以后会变成怎样？”玛丽问。

D伯爵答道：“到我店里的那间房间里，和其他孩子一起等待，直到有新的饲主出现。你要尽可能地用充满哀怨的眼神——运气好的话，或许会被有钱人家的温柔大小姐选上！”

“要是……要是都没人来……？”玛丽的泪又涌出来，“要是没有人选我的话……？”

“这样的话……那就当作医疗用的实验品，或是毒杀——”D伯爵尽可能用可怕的语言来说。

不！不要 ——救命啊……谁来救我？玛丽非常痛苦，却说不出话。

“等一下！”一只手拉住玛丽的手，正是黛西，“不要，伯爵！让玛丽回去吧！”

D伯爵吃了一惊，有点悲伤看着黛西：“为什么，她对你百般地虐待。而且，说不定她又会对你做出同样的事。”

“嗯……也许吧……” 黛西握着玛丽的手说道，“即使如此，选中我的人还是玛丽。”她拥抱住玛丽，“那一天，那个房间，从众人之中，再一次选择了我。从第一次见面那天起，我就下定决心了！我要，快点，快点长大！”黛西说着，身躯逐渐缩小，变成了那只小狗黛西，它轻舔着玛丽落下的泪——

总有一天，我要保护你。

玛丽眼见面前的黛西变成小狗黛西，感到十分惊讶，可是她此时的情绪无所谓这些小事了： “黛……西……？黛西！”玛丽紧紧地抱着它，放声哭了出来。

此时她的家人回复了记忆，对之前有什么女孩黛西已忘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存。见玛丽拥着黛西哭，纷纷围了过去。

D伯爵钻入车中，坐在舒适的沙发里，他的四周又坐又卧，又趴又靠地围着不同种类的狗。

“老实说，我可不是因为对方是小孩才手下留情，只不过关于人类的奉献心，我实在难以理解。”

他幸福地坐享众狗的温柔之乡哩！

注释

拉布拉多犬 ： “ 那应该是拉布拉多之类的混种狗 ……”

来自编者的私货：

以前可能是不太明白这一篇，那么实际上这篇故事会让人想起“领养代替购买”的宠物收养口号。而很多时候，免费的宠物有的主人会因为得来容易而产生无所谓的心态。

至于篇中提到的父母对子女的投机养育显而易见的，偏心的存在和合理，资源倾斜的意义，不想被放弃就只有自己奋力往上游。